云端之上，透明的球体解除保护，将顾晓馨放下来。云彩踩起来和棉花差别不大，可能是因为顾晓馨只接触过棉花。
它就站在那里，站在云彩的中间，与顾晓馨相互对视。那是一个人的轮廓，被一团黑雾笼罩着，在光辉下极为突兀。顾晓馨静静地看着，本以为自己的情绪会失控，会咒骂它给自己带来的种种不幸，会疯狂地去撕扯它，要将一切负面的情绪通通发泄掉。
都说复仇之后是一面空虚，但此刻还未开始，她的内心已如潭水般平静。为什么会这样，连顾晓馨自己也说不清。
直至笼罩其中的黑雾散去，它的真容得以显现。那是一名看起来来二三十岁的女子，长相平庸，肤色是病态的苍白。
咚。
一块小小的石子潭中，击起阵阵涟漪。
“妈妈？”
顾晓馨并没有与母亲相处的记忆，印象里母亲在她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，她只能在母亲与父亲的合影中认识这位赋予她生命的存在。
不会错的，绝对不会错的，眼前的人绝对她的母亲，她甚至还穿着和照片里一模一样的衣服。
但是，这是为什么。
为什么这折磨了自己十几年的存在，是自己的母亲。
“严格来说它不是你的母亲。”
是她！
顾晓馨的情绪平静了下来，每当她说话之时，莫名的感觉安心。
“它只不过是你母亲的思念，如果你的母亲还在的话，一定不会让它伤害到你。”
思念？
“在试试触碰它吧，它会告诉你一切。”
触碰？
仿佛是听到百味的话，它伸出手，似乎是在邀请顾晓馨。
顾晓馨下意识后退一步，但很反应过来，踌躇几下后，还是紧咬牙关，伸出自己的手。
指尖与指尖相碰，没有一丝触感，直至巨量的记忆涌入脑海之中。
……
……
……
【师妹我要出招了。】
【嗯，放马过来吧，师兄。】
【请指教！】
【请指教！】
锵。
剑锋与剑锋相碰，少年与少女的身影在朝阳下闪烁。
……
在他们的不远处，还站着一名少女，但无人发觉此人的存在。顾晓馨站在那里，无言注视那两道身影。
母亲比照片里的还年轻，穿着一身轻盈的衣装，在朝阳中起舞。
说不出原因，但顾晓馨就是知道，那是母亲刚入宗门修炼时的记忆。
……
【本次弟子大比正式结束，第一名……】
【师姐，你好厉害呀，你平时都是怎么修炼的。】
【啊哈哈，还好吧，这一次我也是勉强进前十……】
比她更年轻的师弟师妹逐渐将她包围，争相与她攀谈，这似乎是胜者的待遇。
……
【你最近有些懈怠了，从你的天分不可能这么久还没突破。】
【对不起，师傅。】
【好了，回去吧，我还有事要处理。】
【弟子遵命。】
偶尔也有小挫折，也有被师傅训斥的时候。
……
【师妹，你想要主修什么，我的话想练剑，成为一名很厉害的剑仙。】
【我还没想好。】
【那怎么行，等下一次宗门大比怎么，难道说剑道符法你想全都想练。】
【我……】
师姐在询问她的未来的打算，她在思考着，却发现自己对修仙一事并无多大执着。
……
【听说了吗，人间又打扙了，那些血妖邪修又一个个蹦哒起来了。】
【这已经是第四次了，那些凡人有这么扙可以打？】
【我怎么知道，我听消息说各宗门想联合干预，但因为分工和分功问题，一直闹不清。】
【这些有那么好争吗……】
一人聚在一起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，那是他们少有的娱乐项目。
……
【都安静一点，师傅有事情要交代。】
【……总之，我最近要外出宗门一段时间，你们可不要趁机偷懒。】
【是，师傅。】
众人齐声答道，却不知这是他们与师傅的最后一面。
……
【那群血妖！竟然把师傅……】
【师兄你要冷静，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。】
【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，明明之前已经清剿过一次了。】
【还不是因为那些贪生怕死之徒，不敢打就算了，还在关键时候落井下石！】
简单砌筑的墓前，他们咒骂着害死师傅的血妖，咒骂着道盟的背信弃义。
……
【师弟你不能出去。】
【为什么啊，明明上一年还允许我们到外面进行凡尘试炼。】
【现在不一样，外面有邪修在游荡，太危险了。】
【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。】
【等师兄师姐们清理那些家伙就可以了……】
她奉命把守，将一个个好事的后辈挡在关口，免得给同伴们添乱。
……
【山门破了，快逃！】
【救命啊！】
【这帮混蛋，我跑你拼了！】
【鲜血，美人……啊！】
……
苦苦支撑的防线还是破了，血妖与邪修涌入山口，掀起血与肉的狂欢，她手持利剑，刺向最近的敌人。
……
那一天，宗门大乱，无数弟子被屠杀，在血雨中陨落。
……
【应该先救灵境宗，那是我们最后的据点。】
【左丘之地告急，应该先派人去那。】
【胡说八道！我们凭什么听这帮妖族的话。】
【要不是你们这些所谓的明门正派，我们会落到今天这地步！】
【你……】
即使有相同的处境，这些人也只会窝里斗，因为他们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打过来。
……
记忆在此变得模糊不清，只剩下血红色的世界。她不断挥舞手中的剑，复仇也罢，自保也罢，被血河裹挟着前进。直至手中的剑破钝，身上的衣装发红。
杀！杀！杀！
她踏着尸山血海，只为在乱世中活下去。她见过血妖吞食猎物时的疯狂，她见过昔日的盟友兵戈相向。仇恨在生灵的消陨中被点燃，所谓的联盟不攻自破，各宗门间挥舞着武器，以比血妖邪修更狰狞的姿态屠戮同族。
人命在此刻被以米粒衡量，黄泉客满，百鬼游世。她也不会例外，如暴风雨下的小舟，一片浪花就能轻易拍碎，落入无尽的深渊之中。
在血红色的最后，一柄长戈刺穿了她的身体，在无尽的不甘中，她被黑暗所吞噬。直到千禧的钟声将她唤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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